原标题：对于这场“求婚”，我作为“观众”的反思
本期推送由两部分构成，前半部分为一篇现场记者的观察和思考，后半部分为跟下全程的记者梳理的事情发展脉络。
求婚现场（同封面图），来源于16级新闻系郭文浩
记者 |钱天则 金梦恬
文 |申嘉成 陈舒敏
编辑|吴雨浓
4月4日早晨，一条朋友圈评论截图在许多人的朋友圈中刷屏——这条朋友圈的主人号召好友们下午六点来到光草，见证他向女朋友的求婚。
朋友圈盛传的当事人截图
随着截屏的扩散，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场求婚之中。有的人自发建起了微信群”求婚大作战“，群组在短时间内达到了高人数限制；有的人开了”求婚大作战“的直播；有人特意将自己傍晚的日程留给这场求婚；自然也有人觉得这只是个玩笑。
从五点半开始人群在光草附近聚集，到六点多，许多人从微信群得知，因下雨，求婚地点将改为经济学院大厅。人群便开始转移——靠着可能不“真实”的消息，大家的行动却显得相当有默契。
在吃瓜群众自发组织的群聊“求婚大作战”中
大家收到地点转移的消息
我也参加了这次“迁徙”，过程中我深深感受到了被群众和集体裹挟。跟着人群从文科楼穿过抵达经院，我听到有同学说：跟着走就行了，哪管那么多。
人群在经院门口聚集，可是求婚的主角却迟迟没有出现，大家一边等待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和身边人说话，突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什么，所有人调转身形看向门口喷泉的方向，更有心急者迅速举起了手机，但大家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应该”看到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即将看到什么。
乱了一阵后，大家又转头和身边人进行起一系列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对话：
“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啊。”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没看到。”
“那我们在看什么？”
“不知道……”
勒庞在《乌合之众》中写道：“我们以为自己是理性的，我们以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有其道理的。但事实上，我们的绝大多数日常行为，都是一些我们自己根本无法了解的隐蔽动机的结果。”
当人群在广场上聚集，人们在让渡了一些自由融入集体的同时，不曾预料自己正在丧失理性。大家放弃了自己原本有的计划，跟着大伙一起转移地点继续吃瓜；聚集之后，人群“风声鹤唳”，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大家都立马反应，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被看到。
甚至在一辆电动车穿过人群时，我尝试着叫了声好，鼓了鼓掌，整个人群都为之激动，跟上了鼓掌和叫好，而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知道“大家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准没错”。
“数量，即是正义”。
经院门口这样的聚集，还仅仅只是建立在“将信将疑”的期待之上，如果聚集的目的没有那么纯粹了呢？我们会被人群变成什么样？
等待中，有人开玩笑似地发朋友圈说这其实是一场“传播学实验”，我想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实验，它告诉了我们，人群有多么地容易被操控，多么不理智，多么恐怖，它能抹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个体独立性，也有可能“凝聚”成为一个拳头砸向另一个对象。
某同学的深夜朋友圈截图
除去现场的喧嚣，许多人通过手机扮演了一个线上“观众”。
“逼婚”“道德绑架”这样的字眼不断地出现在直播平台的弹幕上，也有人质疑男生的行为是否类似“表演”，女主的表情成为忖度其是否“愿意”的依据……
可是，面无表情和不情愿之间是否能够划上等号，众人关注之下的求婚是否等同于逼婚，我们在不了解事实的前提下是否应该带着恶意去揣测？
事实上，我们在公共空间说出的每一句脱离事实、脱离情境的话，都可能带着滚雪球一般的势头终酿成一场语言暴力，伤害到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人。
对此类发生在公共场合的事情的评论，实际上也是对当事人私人领域的介入，舆论可能带来的暴力于信息化时代的我们而言并不陌生，但确实第一次如此近的感知到它。因此，不论是行动还是评论之前，恐怕作为“观众”的我还需要多一份理性的反思，正如该问题的知乎高赞回答：“不评论是对女孩儿大的善意。”
五教阳台上的围观人群
附：“求婚”现场时间线
5：30第十节课还没下课的光草依旧人来人往，和日复一日的复旦傍晚没有什么不同。三三两两的同学聚集在草地两旁的樱花树下，讨论着今早那条引发轰动的朋友圈。
5：45天空下起了小雨，光草旁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人们或是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向未能来到现场的人们传送着第一手消息；或是打量着四周，犹豫该不该如约用手机播放《小幸运》。
5：52 雨越下越大，光草旁的人都撑起了伞，光华楼屋檐下站满了人，等待着男女主人公的出场，也有人站在光华楼二楼三楼的玻璃窗前遥遥相望。
5：57 微信上突然传来消息，求婚地点从光草改到了经济学院。虽然从本部的光草到南区毗邻五六教的经济学院，需要等待一个红绿灯，穿过一段漫长的斑马线，跨越两扇大门，但人们听到这个真假难辨的消息后还是纷纷奔向了泛海楼，如一场壮观的迁徙。
6：10除了从光草“远道而来”的人们，也有在五六教准备上晚课的同学听说了消息前来。人群聚集在经济学院泛海楼内外，声势浩大到连保安大叔也拿出手机记录人群盛况。人群中传出了对此次事件的不同评价。“这再次证明了人类的本质是咕咕咕”、“听说这只不过是一次传播学实验”、“有的人知道这是假的，已经打算报警了”。尽管如此，人们依旧翘首期待，而在约定时间过了十分钟后，男女主角还是没有现身。
6：27站在泛海楼台阶第一排的同学突然爆发出掌声和欢呼，台阶两侧让出一条一人可过的路。垫脚举着手机的人群在外围跟着尖叫了起来，他们向着掌声爆发的方向涌去，交头接耳地问着“来了吗”“你看见了吗”。
一台台手机再次被高高举起。
这样的嘈杂声与欢呼、疑问交织在一起，持续了几分钟后，涌上前的同学们得知了真相——只是一个骑着电瓶车的保安路过而已。
6：30随着这个玩笑的平息，疑问和不耐烦的情绪在人群中渐渐传开，人们开始抱怨这件事的真伪性，“这可能只是一个社会学调研，看看人们多喜欢围观”，有人说。“要上课了，等不了了”，第一节晚课的铃声在泛海楼旁边的六教响起，“观众们”陆续离场。
与此同时，“毛概课点名”的消息在微信中快速传播着。
突然一声“我表白复旦大学”从密集处传出，大家哄笑着，已经有很多人选择放弃等待。此时，距离围观者聚集已经一个小时，而距离Marco（男主人公）之前在朋友圈里定下的时间，也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人群消退，但还有人站在台阶上不愿意就此离开。
6：35突然爆发出欢呼声的声浪从泛海楼蔓延至第五、第六教学楼。刚刚松散的人群再次聚集，泛海楼前的水池旁边，旁观者等待的主人公突然登场。泛海楼台阶上的人向着他们涌去，无数手机屏幕闪烁汇集，当事人甚至在水池旁边绕了半圈才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人们带着小跑举着录制设备绕成了一个近乎密闭的圆圈。
站在水池石阶上的同学大喊了一声“安静”，嘈杂激动的人群突然平寂，大家举着相机，看着他们。
等人群安静后，Marco开始了他的告白。他讲起两个人的相遇、讲起两个人半年里一同去过的地方和恋爱经历，女生轻声接了一句，“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我想和你结婚。”他后说。
然后拿出戒指，单膝跪地。人群爆发出尖叫和掌声。
6：37 “嫁给他”“答应他”此起彼伏出现在人群中，女生点头说，“我答应你。”她伸出手，那枚戒指被戴在她手上。拥抱，接吻。围观的人自发放起那首被Marco称为他们的定情之歌的“小幸运”，大家跟着一起唱起来，而他的声音渐渐从人群中显露，“你是我想留住的幸运”，他唱着。
人们欢呼且鼓掌，站在边缘的一个女生突然大喊了一声，“你们要永远幸福”，人群里突然自发齐声喊起来，“祝福你们”。他们向四周的人鞠躬。
6：40仪式结束，雨渐渐下大，伞被一把把撑开，人群散去，泛海楼旁边的第六教学楼还在上课。
微信编辑 | 钟晨洲
我们如何想象上海，就如何想象复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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