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津子与父亲的死局
在日本电影《恋之罪》中，最刺激我的是一个个裸露的色情镜头，但在观看的过程中，却没有感到难为情或者生理上有所谓的快感。相反，自己倒好像在跟着三个女主人公经历了一场被压抑然后以沉沦来解脱的心理浩劫。我如此与她们共呼吸或许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在接下来关于电影的探讨中，我将使用女人男人这两个词汇，但我这里的男人女人专指电影里的男人女人。因为这部片子太深沉，太宏大，每一个镜头里人的表现，都展现了灵魂的矛盾挣扎。人太复杂，表现人性，在我看来，影视是最能表现的方式。在这里，我主要是分析，文字很苍白，所能思考到的也只是冰山上的一个小角。
“言语之物 无需记取 如果能生活在没有语言意义也失去意义的世界里 即便你被华丽的言语报复 那些与我无关 即使你在寂静地流淌着鲜血 那些也与我无关 你温柔的眼中所蕴含的泪水 你沉默中的舌中坠落的痛苦 我只会远望这些然后离去 如果我们的世界里没有语言 你的泪水 有着果实之核般的深意 你的一滴热血里 回荡着让全世界的黄昏都战栗的晚霞之声 言语之物 无需记取 而幸而我记取了日语和其他些许外语 我才能止步于你的泪水之中 我才能从你的血液中孑然踏上归途”
这首诗是田川隆一的诗《归途》。它与城堡中的城，贯穿整个影片，可以透过它们解读整个影片。不过，我只讨论美津子这个角色。
电影中父亲的出场只用了一个隐约的镜头，他说：“我是你的城。”关于他的信息则是从旁人的口中说出。他是一个大学教授，娶了一个名门之妻，但性情放荡，被妻子看做下流肮脏的人。他画油画，女儿美津子给他当模特，他画了很多女儿的裸体画。美津子爱他，但是他没有接受女儿的爱意。
美津子是疯狂爱恋父亲的，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从没把他当父亲，只是觉得自己爱上一个男人，尽管他们有血缘关系。父亲，我认为，他的立场是暧昧的。当得知女儿的爱意时，他只说自己是女儿的城，并没有接受或者绝情斩断女儿的念想。
“我是你的城”，即他不会让女儿进入他的城，女儿也永远找不到进城的路。他用这句话止住了自己，也给女儿一个空的念想，在女儿并不明白这句话真意的时候，单方面切断了这场恋。
“我是你的城”，这句话是很虚伪的，也有着残酷的真实。
父亲对女儿的感情并没有被电影说明，留给人无限的想象。假如父亲对女儿只是纯洁的父女之情那他肯定是拒绝的，即便再轻浮浪荡，也不会对自己的女儿起念想，他和所有的女人发生关系，对美津子，也只是把自己定位在父亲这一角色上。但是他为什么只是那么委婉地推脱呢？他的话表面听来好像只要女儿找到了城，就能获得他的爱。这好似只是推脱，连拒绝都算不上。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欲拒还迎”？但从他怕自己伤害女儿这个角度出发，对此便可以理解了。女儿对自己的爱是那么强烈，若直接拒绝，恐怕女儿会因受不了走极端。便想着，先给女儿一个空的念想吧，她得不到自己的回应，但也没被拒绝。让她自己去寻找城，或许，她知道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就死心了。如果是这样，那父亲真的很聪明。
假如父亲对女儿有情呢？我很自然有这个猜想。美津子的母亲说过：“她和她那肮脏的父亲互相慰藉。”有可能这个事实并不存在，因为在母亲的眼里，父亲和女儿都是下流卑鄙的。先假如吧。父亲对女儿有情，但是他害怕，害怕伦理道德的谴责。既然害怕道德伦理，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要说这么委婉的话呢？或许他是一个大学教授，有着良好的教养，对待女儿的爱恋，虽然不能接受，但从内心来说，并不觉得女儿罪大恶极，只是认为女儿爱错了人，所以不想伤害女儿，只是委婉表达自己的意思。但从我的角度来看，正是他的委婉，我才有了如此多的设想和假如。
假设他对女儿有情，“我是你的城”，也表明他不接受女儿的爱恋。他有情，但是因为自己的害怕拒绝这份感情，这句话便显得很虚伪，话是纯洁的，但他的心不纯洁，说这句话很冠冕堂皇。我是你的城，我对你有情，但我是你的父亲，血缘道德伦理将我们阻隔，我们彼此都无法到达。在此，血缘道德伦理可以被解释为诗中的语言或者意义，这些语言和意义是我们的阻隔，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语言，没有意义，我将会走近你，但幸好又有语言和意义，我可以止步于你的泪水前。这句话有了残酷的真实。我是对你有情，但那又怎样，我是你的父亲，这段感情根本没有出口，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我不愿承认自己的爱恋是一个错误，可在这个时代，它根本没有可以解答的方法。直接拒绝是对感情的扼杀，接受根本不可能，就让我逃避吧。
这句话会不会也有父亲的期望在里面？虽然在《城堡》中K始终没有进入城堡，但父亲会不会想，进入城堡还是有一丝丝希望的吧？
这个假设，从一开始就是死局。
假如父亲把女儿当做一个女人，并且没有爱，我觉得这个也可以成立。“我是你的城”，就是十足的虚伪。作为一个男人，父亲可以和女人做爱，但是承担不起女人的爱。女人的爱是实质的，欲望因爱而生。对于父亲来说，或许欲望是真实存在的实质，爱则是语言。不要语言和意义，欲望得到无限的发泄。爱太重，不适合一颗轻浮的心。我因为爱止步在你的面前，不走进。如果没有爱这个语言，如果不用承担爱的重量，让我们的欲望震颤晚霞。对于女人来说，她希望男人不要被语言和意义——男人的胆怯犹豫、让男人畏惧的伦理道德，阻隔实质的爱。男人的城是对女人之爱的推脱，却给女人一个虚假的追逐，女人一直一直追逐着虚幻的城，直到有一天，发现，它根本无法抵达。
或许美津子相信父亲是爱自己的，只是被血缘和道德伦理困住。正如前面分析，父亲的感情有许多种注解，美津子愿意选择父亲爱她。对父亲的爱，是她对生的执念，尽管父亲已死，不能毁灭爱，否则是毁灭生。白天在课堂上念着《归途》，自我催眠似地说父亲有爱只被阻隔。可以相信吗？内心深处，是无法认同的吧。她想，父亲有爱，因爱生欲，若承认了爱，便给欲一个出口，终有一日，欲望泛滥成灾。父亲害怕，从一开始，即指明这是一场没有出路的爱，彼此都无法到达彼此的城。欲，凭借身体释放。她凭借躯体存在于世，可以去追逐爱，也可以释放欲望。当父亲因为欲拒绝她的爱，夺走她存在的意义，就让欲成为自己的存在价值吧，没有爱，做爱便要付钱，身体，另一种意义的展现。这是对父亲的报复---你不是鄙视欲望吗，你不是因为欲拒绝我的爱吗，那我就在欲望中沉沦。美津子背负着对父亲之爱的相信和怀疑，在欲望中沉沦不得解脱，直至死亡。
无论父亲和美津子之间有多少假设，从初，即成死局。
小迪
发表于 2022-11-23 15:03: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