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
我回乡下，走亲戚。
拉了一些年货，酒和茶叶，按照每家每户200元的标准，串串门，也不是乱串，只是亲的一群人，姥姥、大伯这些。
串完门，跟我爹一起去给我爷爷奶奶上了坟。
然后，我们爷俩去邻村，去看看泉叔的大哥大嫂，我给拉了一箱茅台，一箱普洱茶，还有一只杀好的羊。
我每年都来。
求什么？
我跟别人不大一样，别人想靠近泉叔都想点好事，我没有半点想法，我只是单纯地欣赏他、崇拜他。
泉叔是61年的，他总是喊我弟弟，我则喊他叔叔，咱没本事就要主动降一辈。
平时他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
我都说，没有。
青岛有个朋友，长的特别像冯小刚，生意也做的特别好，他是开了一辆破面包去的青岛，后来成了半个企业家，他送过我一句话：无求是大求。
意思是什么？
跟大哥大姐交往，咱一定要定位清晰，就是小弟，就是单纯地学习为人处事的，没想过从他们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反而是把自己定位成付出者，定期供奉，有什么需求吗？
什么需求都没有。
当时二胎管的很严，人家就要拉着他媳妇去流产，即便如此，他也没张嘴，自己花钱解决的，花了不少，小二十万。
什么是大求？
就是你突然落水了，不是钱能解决的，你发现，突然有一双手把你托起了。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忍不住，我也求泉叔帮过我几次忙，后面会提到。
我跟泉叔是怎么认识的？
陕西有个大作家，他想到胶东采风，了解渔民生活，我呢，正好想公关他，让他帮着签书，我开着皮卡拉着书就去酒店找他，当然前面有人帮着打过招呼了。
平易近人，也很热情。
1000册书，一下午就签完了。
我问他在这里待多久？
半个月。
我问，我能否给您做几天司机？我也没啥事，而且熟悉这里的民风民俗。
他默许了。
我每天都问一次，明天几点出发？
例如，他说早上8点。
我会在7点30出现在酒店停车场，7点50把车子停在酒店门口，不熄火，跟保安说一声，然后我上楼，等8点整，我敲门，帮着拎行李、下楼。
作家关注的点，不在景色上，都在人文上。
他们喜欢做旁观者、旁听者，同时还喜欢不断地记录，只是记录几个关键词，还喜欢随身携带录音笔、相机，有些他听不懂的方言我会帮着翻译。
慢慢的，他对我越来越信任，因为我以前也整天被人伺候着，我知道怎么伺候人才是恰到好处，既不油腻又不寡淡，作家多是穷孩子出身，能张能驰，五星酒店能住，渔民家也能住，能吃山珍海味，也能吃煎饼咸菜。
有天，他突然问我：你签的书放哪里了？
我说，我已经送回家了。
他问，什么时候送的？
我说，当天晚上，然后我换轿车回来的。
他问，多少公里？
我说，700多吧。
他问，一晚上没睡？
我说，兴奋得睡不着，你一定要把我写书里，上次我帮赵德发老师开车，他就把我写到书里了。
他说，一定给你安排个角色！
初几天，我都把单提前买好了，后来我发现，他总是坚持给我，我若是不要呢，其实会让他提防我，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后来，我们俩就是你请我一顿我请你一顿，轮流来，住宿呢？他提议让我跟他一个房间，我不去，主要是会打扰他思考，我也是写作者，懂他。
在第十天左右，他说带我见个学生。
他的学生就是泉叔。
泉叔发给了我一张名片，一看，蛮震撼的。
老师介绍我时，用了一句：这是我的好朋友，小董。（好朋友三个字，暖死人）
跟泉叔一聊。
我们竟是老乡，一个县的，再聊，一个镇的。
初我是喊他职称，他急忙纠正我：叫哥！
我觉得哥是不合适的，就叫泉叔，就这么一直叫下来了。
他们在一起聊文学，聊人性，聊佛法，真是高屋建瓴、流水知音，不过泉叔一直都是主动矮半肩。
我不插嘴，只端茶倒水。
泉叔的确没有把我当外人，一些本该属于悄悄话的，他也没有避讳我，例如工作中的一些矛盾，一些纠结，一些想法，他觉得老师是自己的树洞，是能懂自己的，能一语惊醒梦中人。
真正的大作家都是很有能量场的，他们的粉丝无上限，层次越高的人越读书，看看陈忠实老师去世时，都谁送的花圈？！
我们吃过饭又去老师房间聊了半个晚上，老师喝了点酒，也很开心，想给我们每个人写幅字，房间的桌子太小，施展不开拳脚，我又去协调会议室，花200元租20分钟，纸我车上就有，随身携带。
老师给泉叔写了俩字：圆通。
问我，给你写个啥？
我笑着说，韵达吧。
他送了我四个字：璞玉浑金。
我说，使不得，使不得，过奖了，过奖了。
他说，我看着像。
开心，又写了一幅小的送我：真实自有万钧之力。
跟泉叔分开时，泉叔要了我的电话号码，说若是有机会回老家，会联系我的。
我当然把这一切理解为了客套话。
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交集，包括跟作家也没有交集，作家太忙了，每天要出席会议，还要接待粉丝，他们的粉丝不是我们理解的狂热小姑娘，全是有能量场的粉丝，让你不得不见的，例如有大领导想去聊聊文学，你见是不见？
我又一次联系作家是因为我在西安跟人打架，这个事我以前写过，其实我是很无辜的，对方直行我左转，我赶时间抢了一步，他觉得我故意别他，他追上把我别停，上来就给我一拳，我火了，把他摔倒了，他起身不服气，两口子一起上，他个头很小，又一次被我抱摔了，我又在他脖肩位置踢了四五脚，结果他锁骨骨折，我脚趾骨折，但是看起来我受伤更严重一些，他女人把我脸给抓花了，全是血，理论上我算是正当防卫，但是我是外地人，说是要判刑。
当时我想来想去，只有作家能救我。
康复以后，我专程去感谢。
很巧的是啥？
我妹妹的小叔子中考，没考上，差9分，但是又想上，问我能不能找找关系，咱拿点钱，让他上高中？
我问过一起打球的领导。
答案是NO。
我就顺便问了作家一嘴，意思是能否让泉叔给问一句？毕竟孩子上学这些事都是可以改变人一生命运的，若是花钱能解决的事咱也就不张嘴了，这不是解决不了嘛，总不能让他初中毕业就去打工吧？！
答应给问问。
没等我回山东，通知书就送到了，是学校领导亲自开车去送的，一点都不夸张。
我们家就开始商量给泉叔多少钱。
初商量给1万。
我的意思是1万拿不出手，咱应该给5万或10万，借这个机会打通我们的关系，建立我们的桥梁，但是泉叔压根不见我，他父母也在他身边，目前唯一在家的就是哥嫂，于是我们就曲线救国，但是钱人家不要，东西可以适当留点。
上天是垂青我的。
约，半年后。
泉叔的侄子，也就是哥嫂的亲儿子，出了点事，这个事只能私了，酒驾撞车了，对方是辆奥迪A4，女孩开的，家庭背景也很不错，人家不让你给修，懂了？
若是平息不了，饭碗肯定砸了。
当时已经很晚了，我临时接到了这么一个任务，我说，放心吧，我全力解决。
我去现场时，还在协商。
对方就是不松口，意思是不差钱，你把孩子吓着了，赔多少钱都不行。
车子受损不严重，追尾。
我给出了一个价，40万，把车子过户给我，可以不？
成交，但是人家要现金，可能是怕变卦，你一谈附加条件人家就来一句：那还是算了吧，我们报警。
我就劝，孩子不懂事，喝了酒，也不是故意惹事，你说咱因为这个砸了他的饭碗也不合适，对吧？咱也是经常出来喝酒的人，都理解，另外报了警，无非就是帮你们修修车，咱不如直接帮你们买辆新的，你们自己买，开够了奥迪可以买宝马。
连夜，我给对方转了账，到账后，各回各家。
修车3万多块钱，后来我又跟对方协商，我自己七八辆车，我要了车子没用，车子其实伤的不严重，修起来一点都不影响，能否这样？车子我不要，退给我30万？你留10万还少吗？
不行。
终协商了N天，退给了我22万，还是刷了一个球友的脸，女孩的父亲跟我这个球友是战友。
事情解决后，我以为泉叔会给我打个电话感激一番，从此我们成为兄弟。
不过，没有接到泉叔的电话。
我觉得无所谓，你能用到我说明眼里有我，至少证明我在你眼里是靠谱的，能出面解决这个事的人有N多，但是为什么你选中了我呢？
后来，泉叔去济南发展了，问我有没有兴趣到济南闯荡？说年轻人还是要到大城市去，机会多。
我满口答应。
恰好，牛哥也喊我去济南发展。
我就去济南开启了创业之旅，搞起了办公室，但是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虽然能靠上泉叔，但是怎么靠咱不知道，就是手里抱着金子去乞讨，不知道金子该怎么花。
我到济南，肯定要买房子啊，买一套住宅，一套商铺，商铺当办公室，当时优惠力度很小，牛哥就提议，你可以让泉叔给打个招呼，便宜多少算多少？
我硬着头皮找了泉叔，便宜多少？（违背了无求是大求）
40万！
这个事定下来没多久，牛哥喊我去新楼盘团购，我资金紧张，就把这两套房子转卖了，略低于市场价，赚了30多万，我问牛哥该怎么做？
牛哥的建议是至少拿出一半来给泉叔。
我鼓了N次勇气，终于去了。
争了半天，终人家不要，等我回家数了数，发现成了14万，哪去了？路上掉了？不大可能。
过了几天吧，泉叔问我在哪？让司机过来给我送瓶酒喝。
顺道把那1万元送回来了，这1万元是咋回事？我和泉叔推来推去时，掉沙发缝隙里了，过了几天才发现。
又过了一年还是两年，反正是大年初四，晚上我接到了泉叔电话，他问我在济南不？
我说，不在，但是随时可以在。
他说，明晚有个老乡会，你也去吧。
我说，不合适吧。
他说，多接触一些人一些事，对你有帮助的。
我问，几点？
他说，晚上6点，我一会给你发个短信。
我说，行。
一共22个人，16个男，6个女，他们多数都彼此熟悉，除了我还有两个是新面孔，我咋知道是新面孔呢？祝酒词里呀，初次认识大家很高兴……
四个字：非富即贵。
全程我几乎没说话。
虽然我是用心打扮了，也是专门买的新衣服，但是越看越觉得自己土，是那么的不和谐，其实那天我就领悟到了一句话，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
他们的下限就是我们的上限，其中一个姐姐还邀请过刘晓庆到家里吃过饭，私交甚好，这都是咱想都不敢想的事，是因为事后喝茶聊到了签名书，她给我出了一个主意，就是让我去买《芙蓉镇》让刘晓庆签，肯定更好卖，可是我觉得刘晓庆太难公关，她觉得没问题，后来还真的帮我签过200多册，那时我对签名书的认识还不够深刻，《白鹿原》才卖100多块钱，何况是《芙蓉镇》了，60~80元，卖了。
那天，还有一个大姐，挨着我坐，不爱说话，也没有名片，也没有职务，打扮的像个大学老师，整个人非常的平静，是自内而外的平静，仿佛是学佛之人，她是三代名门，后来我们熟悉了，我采访过她，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她讲到了几点，从她记事起，爷爷就有专车，家里每天都有人来，什么活都有人帮着干，司机就是家里的勤务人员，司机的媳妇包了水饺都要端着送过来，平时也帮家里洗衣服拖地什么的，后来突然有一天，就没人来了，再后来她父亲慢慢成长起来，她又经过了这么一轮热闹、冷清的交替，我问她，失落吗？她说，不失落，人走茶凉时才突然明白，这才叫生活，过去那不是，她现在在民政部门工作，谈起慈善，谈起救助，谈起宠物，你都能感觉到她内心无比的柔软，在路边看到流浪猫受伤了都会哭的那种，就是她的同理心境界更高了一层。
举个简单的例子，席间谈到了放鞭炮，他们普遍认为放鞭炮是污染环境，同时有一定的危险性，他们是反对者、践行者，我们呢？还停留在热闹阶段，管它污染不污染，例如前天正月初八，我们这里门店不说家家户户放也差不多，仿佛放的越多今年生意越好，我走了一圈，我心里感慨万千，同是一方水土，思想差距太大了。
从认识她，我就在想。
你看，我们同学当公务员的，对我们有绝对的优势，他们有标签优势，被社会认可，受人们尊重，同学聚会都要坐在主宾的位置。
但是，他们也自卑，因为同事里有很多是富婆，开着奔驰宝马上班，一比，自己很不上档次。
富婆就是终极杀手了吗？
不是，还有一类人就是坐我身边的大姐，她如此的平静，仿佛你的炫耀、你的努力，在她面前都跟小丑似的，她对你所展示的东西压根不感兴趣，人家是真正经过三代锤炼出来的名门之后。
认识她以后，我在想，什么时候我可以如此的平静？仿佛是无欲无求，只是单纯地生活着，我们追逐的很多东西于她而言都只是曾经或现在的生活常态而已。
至于你是开奥迪来的还是开奥拓来的，她并不会因为这些而改变对你的看法。
但是。
他们是有防火墙的，不会轻易接触圈外的朋友，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看似人家平易近人，但是不代表真的可以跟白丁玩到一起，平易近人只是人家的修行，是点头之交，绝对不会有深层次的交流，例如我天天在县城混圈子，也不会有机会能跟县长坐在一起吃顿饭，他们吃饭是很挑人的。
当然，我这么写，读者们心里马上流露出鄙视的心态，一个县长算个毛啊？有本事来我们上海？有本事来我们深圳？有本事来我们北京？在我们这里处级干部算个毛啊？！
这个社会的立体性超出了我们的认知。
穷人有多穷，你无法想象。
富人有多富，你无法想象。
商人在酒桌上也是第二阶梯，哪怕你平时是个亿万富翁，让你喝你必须喝，不是必须不必须的问题，是你自己找酒喝……
这个世界真的是存在阶层的，我原以为变得有钱就可以进入上层，后来我发现，很难很难，壁垒厚度远超出了我的认知。
这场酒席虽然交换了不少名片，但是我知道日后都没有交集，因为跟他们比，我真的是小丑，虽然是老乡会，但是几乎没有凤凰出身的，他们多是父辈甚至爷辈就离开老家了，貌似只有我是一口地道的家乡话。
后来，唯一有交集的是一个姐姐，79年的，她是做医疗设备的，看她长的也一般，我推测她可能是从老家飞出来的凤凰女，结果也不是，她父亲也是个知名人士，就是一提起，大家都知道。
是很久以后，她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要带着朋友回来旅游，问我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我问了他们的出发时间后，我就根据时间节点去高速口等着了。
全程我都给安排好了。
她也可以找有头有脸的人接待，但是她觉得那样玩得不自由，不如找我，我一看就是个职业玩家，而且比较调皮，在一起可以比较放松。
所以，我有时也挺感慨的，就是我认识这么多人，没有用，我不做生意，他们也帮不上我忙，但是也恰是这一点，大家对我没有提防心，反而觉得我办事很放心，另外看似我整天跑火车，但是我嘴也很严，至少要过上三五年的保密期我才会写一些东西，我要确保不伤害到他们。
我听79的闺蜜讲过一个故事，79的父亲有个兵在某地当老大了，她过去委托这个叔叔帮着牵线认识医院领导，医院领导设宴款待，直接明着问，美女，你需要多少利润吧？
她说，50W左右就行。
人家根据她的胃口给安排了80万的利润。
后来，我求证过79，79没否认这个事，只是说有演绎的成分，没有那么夸张，基本是正常利润，另外产品本身有竞争力。
79问过我，董，你一年能有多少利润？
我说，100W左右吧。
她说，我也就是这个水平。
我后来推测，要么公司不完全是她的，要么就是她需要打点的神仙太多，另外她有些多元化，说白了，还是个小姑娘，玩心太重，她还合伙开了两家饭店，也是赔钱状态，饭店我还投了20万，纯粹是赞助的心，就是想建立链接而已。
那群人里，有钱的是一个亿万富翁，企业很有名，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的祝酒词上，一套一套的，仿佛是说书的。
79跟亿万也有业务来往，我跟着79去过亿万公司，很气派，说那张办公桌180万买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幅董其昌的书法，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少不了200万。
使我见识到了土豪到底有多土。
出门至少三辆车，两辆奔驰S600，一辆别克GL8，有男秘书，有女助理，有黑衣人一般的保镖，比电视上演的那些还夸张，夸张到什么程度？
其中一个女孩，全程就专职抱个杯子在旁边。
需要喝水，一伸手，水就来了。
我觉得自己算是见识比较多的，还是震撼到了我，原来你们这么土。
之前我见过比较土豪的是一个浙江老板，做塑料的，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喝茅台，点菜一条鱼都要几千元，这些都是预热而已，去唱歌，随身携带几万元，哪个姑娘表现好了就直接发钱。
不是偶尔，是常态。
他是真有钱。
但是比我这个老乡，还是差了点。
我曾经问过79，亿万为什么没有获得泉叔的青睐？
79说，亿万是表面上低头，内心不想低头，想平起平坐，咋可能呢？
我说，懂了。
亿万，好玩，我也好玩，一来二去，熟了。
他在济南有个酒店，自己装修了套房，平时不回家，就住这，有空就喊我去玩。
越玩越深。
他开始带我去赌场，跨省。
私人的，地下的，组局的人先给大家发指定的集合地点，例如某地五星酒店，然后再派个破巴士过去接大家，地点每天都换。
每个人都会带几个小弟，多的时候夸张到什么程度？
四个人在赌，几十人围观。
看的人里有小弟，有放贷的，有钓鱼的，还有就是打酱油的，为什么很多人愿意跟着打酱油呢？这也是一份职业，例如亿万突然赢了钱，钱是用橡皮筋捆的一捆一捆的，需要数出来，亿万就起身了，然后我们众人急忙去帮着数钱，数完以后呢？
他就随手分。
沾沾喜气，例如小董，给你，1000。
我就急忙接下。
若是只是普通随从帮着数钱呢？
也就是给200元。
一局下来，桌上也会积累二三十万，运气不好的，一天输个六七十万没问题，但是手气好的，一天顶多也就是赢个三四十万。
会不会被抓到？
一般不会，赌场有哨岗，放贷的有哨岗，甚至有些老大自己也安排上了哨岗，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能组起局的人，都是已经通天的人物，赌场抽了水自己也只是拿小头，大头都上供了。
每次回程，亿万都安排我跟他一个车。
他跟我讲，董，这些东西，看看当素材，不要碰，一次就完了。
我问，你有瘾吗？
他说，没有。
我说，我不上瘾，我带队去过N个赌场，南非、澳门、马来西亚、澳洲、韩国，我都是只看，不玩。
我问，有没有出老千的？
他说，牌上一般不会，因为大家都懂，识破很尴尬，但是从策略上会，例如突然拉了一个有钱人进来，那么就会联手杀了他，赌场是人性真实的地方，无父子。
我问，十赌九诈，是不是真的？
他说，十赌十一诈。
我问，你怎么定位赌博？
他说，娱乐而已。（段位越高的人，越难被下套，因为他站的比你高，看的比你清，很狡猾，亿万的整体战绩是赢多输少，他擅长止损，很少借钱！）
我问，倾家荡产的多不多？
他说，太多了。
我问，有没有人能戒了赌？
他说，毒品能戒，赌也戒不了。
我问，是不是人人都有赌瘾？
他说，如果你上去就输了，可能还好一些，若是上去就赢了10万，这一辈子你也忘不了。
我说，10万，我觉得无所谓。
他问，100万呢？
我说，可能会。
他说，10万的砝码已经能够害死99%的人了，那些自称没有赌瘾的人都是没有经历过赌局的，经历过，就完了，一夜倾家荡产的太多了。
我问，是不是赢了钱，拿钱不当钱了？
他说，是的，就跟郭德纲说的一样，去五星酒店开两个房，睡一个空一个。
我问，有赢家吗？
他说，赌场没有赢家，所有人都是输家，赌场里的钱绝大多数都流通到放贷的人手里了，赌场里真正的高手是放贷的，1万元一天是600的利息，20天就翻倍了。
我问，不怕不还吗？
他说，不怕啊，会对你这个人进行风险评估，你有企业，有职位，你会为几万几十万元翻脸吗？除非是职业赌徒，那放了就丢了。
我问，为什么不多带一些现金呢？
他说，没有人是打算去输的，都是想赢才去的，带那么多钱干嘛。
赌场是有两类人的，一类是职业赌徒，一类是纯粹消遣，亿万就属于后者，这两年貌似不赌了，说是学佛了，原来在千佛山那边还开了一家海鲜店，也关门了，别人想接手经营他都不让，意思是杀生，非关掉不行，从一个极端又走入了另外一个极端。
我离开济南后，我们接触的就少了，久而久之，基本断了联系。
当时的22个人里，我只愿意跟三个人接触，一个是泉叔，一个是79，一个是平静的大姐，但是平静的大姐会用防火墙把我拒之门外，我靠近不了，泉叔也没空陪我，我只能跟79玩，她也喜欢带我在身边。
她有个很好的闺蜜，就是前面我提到的那个，她老家是邯郸的，45岁左右，在济南做医药的。
我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
79有钱放在邯郸的公司里，多的时候有400多万。
邯郸这个女人是有心计的，我能感觉到，她毕竟是外地来创业的，对于她而言，其实她跟79就是利用关系，想依托79的关系做些事。
后来，邯郸给79做了个套，自称有家医药公司要准备新三板上市，在上市前要兼并她的公司，邯郸的意思是不再支付利息给79了，而是转化为股份。
79也不是个傻子，背后有高手，觉得应该是个骗局。
不行，撤资。
反正也是折腾了很久，终是还欠本金30万，利息20万，一共50万左右，其实79原本是不打算要了，因为已经回本了，是邯郸在背后说了一些坏话，说79作风不好之类的，闹的79两口子鸡飞狗跳的。
79让我跟邯郸谈谈，意思是闭上那张臭嘴。
我答应。
特意嘱咐，不要闹出事，平静地谈谈就好。
咱肯定明白什么意思。
邯郸跟我私人关系也很好，还给我娃买过衣服之类的，我过生日还给过我1万元礼金，但是在二选一时，我必须站在79这边。
79给了我邯郸的位置，XX酒店。
邯郸正在招呼某部门的领导，反正是很重要、很正式的晚宴，排场很大，邯郸是主陪……
我敲门。
她连外套都没穿，就出来了，问我：你也在这边吃饭？进来喝杯！
我说，你到楼下，我跟你说个事，几句话。
她跟我下来了。
我开车门，让她坐下，系上安全带，我把车锁了。
我说，把手机给我。
她给我了。
我说，你也知道我是替别人做事的，但是咱俩也是朋友，理论上我是不会伤害你的，至少不忍心，但是我做什么取决于你的态度。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也很平静：董，你能不能让我上去打个招呼？很重要的领导。
我一句话都没说，发动车子，走了。
我接着上了高速。
她一直在那里解释，说自己的难处，说自己付出过什么，解释了有两三个小时，看我没反应，她也不说了，闭上眼躺在那里。
电话不停地响，我也没允许她接。
她要上厕所，要求进服务区，我也不同意，而是在高速路边临时停靠，我看着她尿，她可能也是憋坏了，不在意什么男的女的了。
我从济南跑到了日照，然后又到了青岛，又从青岛跑到了烟台，正好8个小时。
到了凌晨，天亮了，我把电话给了她。
10点左右，钱到帐了，连利息都付了。
我问了一句：我把你送回家？
她点点头。
我又开车带她到济南，把她送到小区，一下车，她就如同烂泥一般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