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尘之光，原名臧金芳，内蒙古人。一位痴迷诗歌并以之取暖的女子。作品散见诗歌网络平台及纸刊，部分作品获奖。
再过几天，就是丈夫的生日了，娟子想。结婚二年了，从来没有过过像样的生日，充满情调的生日.娟子想给丈夫过个有情调的生日。
下班后，娟子照例骑着自行车，沿着回家的路快行。娟子发现，路南边竟有那么多的蛋糕房，麦拉琪蛋糕房，皇家蛋糕房，西式蛋糕房，希伯来蛋糕房，杨氏蛋糕房……以前怎么就没有看见呢？仰头瞧瞧电信大楼的特制钟表，做饭不迟。还可以预留十分钟的时间。
娟子选择了外观敞亮气派的一家——希伯莱蛋糕房。轻轻走进去，像风一样，没有一点儿声音。蛋糕房正中央，两排用玻璃间开的各种蛋糕模型，整齐地摆放在那里，供顾客挑选。在这之前，娟子从未来过这里，她只是从电视上看过，一闪即过。今天，当娟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靠近这些蛋糕，如此清晰地欣赏它们，造型的别致，构图的新奇，意愿的深远，以及色彩运用的恰当协调。蛋糕房柔和的灯光，一览无余地照着这些模型，越发显得这些蛋糕精美的熠熠生辉。蛋糕房时时飘出的甜美的香味，直冲击着娟子的嗅觉，娟子有些恍惚……蛋糕一定很香吧！它的味道是——它的口感是——
记忆里，从小到大，娟子的生日和父母兄弟的生日，都没有蛋糕，甚至没有蛋糕这个概念，蛋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很小很小的时候，生日是一顿可以吃饱的莜面，有土豆做汤，感觉小肚子特别的舒服；略大些时候，生日是一顿“油炸糕”，黄灿灿外皮的油炸糕就可以吃得满嘴流油，寓意“高升旺长”；再大些时候，生日是白面做成的“油饼”（可以取代那些莜面黍子面玉米面），再加北方常见的“大烩菜”，吃得很是惬意；再后来，生日是饺子和几个炒菜。娟子想，生日无疑是快乐的，不管生日餐多么寒碜，亲人们都是愉快的，自己也是愉快的。但记忆里这些快乐的生日，回味起来大多会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食欲上。从何时起？娟子努力回忆，从何时起？自己才意识到，生日不单纯是可以吃“好吃的”，是需要一点点气氛一点点情调？哦，想起来了，是80年代，是80年代后的电视节目。娟子才知道，生日还有另一种方式:吹着生日蜡烛，唱着生日快乐歌，许着生日心愿，吃着生日蛋糕，脸上泛着宁静安详幸福柔美的光——像佛光，召唤着自己，吸引着自己……
“姐，您看中了那一款？”服务员的问询，把娟子从回忆里拉回来，慌忙说：“我还没有选好，再看看。”“您选好了，就可以预定，”服务员补充。“谢谢！”娟子其实早看中了一款蛋糕，造型呈圆柱立体，上面是浅蓝色的湖面，垂着几丝柳枝，离湖不远处的草地上盛开着簇簇迎春花。丈夫的生日是二月二十日，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这款蛋糕正合娟子心意，春意盎然草木繁茂，可以表达娟子对丈夫的祝福：身体健康，事业有成！但上面的标价是：80元。娟子的衣兜里，只有10元！娟子轻轻走出了蛋糕房，又像风一样，没有一点儿声音。
外面起了风，吹到脸上略有些凛冽，娟子的自行车骑起来有些吃力。今天是10号，离发工资的日子还有6天。那每月的293.5元，每个月都是板着指头数啊数。那珍贵的293.5元，每月无论娟子怎么精打细算都不够花啊！结婚以来，丈夫以前由于家庭贫寒所欠的外债，每月都要抽取200元还债，孤寡的婆婆还要贴补，买煤买面买菜买药，余下的就寥寥无几了。娟子正是二十七八的年华，也像许多姑娘一样爱美，看见街上喜欢的流行服饰，内心都会涌起一种冲动。娟子每次都忍了，故意把眼光挪开，后来，除非万不得已需要上街，娟子一般都不上街。上上个月，娟子和丈夫的工资几乎全部送给了同学同事朋友的结婚庆典，余下100元每人50元，娟子好面子，不愿向朋友借，只好每天瞅着菜市场便宜的菜买，好不容易挺过来。上个月本来很高兴没有收到朋友们的结婚请柬，可以过个相对“宽松”的月份了，无奈自行车被人偷了，结果又过了紧巴巴的一个月。现在兜里就剩10元钱了。
晚上，娟子躺在狭窄的床上，望着从窗子泻进来的一地月华，心里想：只要善于经营生活，热爱生活，勤俭持家，夫妻同心，日子总不会永远这样皱巴巴过下去吧。还有六天就是16号了，一想到16号，绢子就无比兴奋，那天就可以领到293.5元的工资了，就可以给丈夫买那款喜欢的生日蛋糕了。结婚之后，自己虽然也特别渴望，渴望丈夫能在自己的生日那天，给自己买个生日蛋糕，或者送朵鲜花，然后温暖地说声：“祝你生日快乐！我永远爱你！”二年来一直没有等来，娟子理解，可能丈夫因为手头紧，可能丈夫粗心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可能丈夫不懂得表达。无论如何，二月二十，娟子一定要给丈夫过一个有情调的生日。
16号那天，娟子怀揣工资折，到银行取钱，面带微笑把工资折递给银行职员，“请你帮我取100元。”“请您输入密码，”职员熟练地接过折子礼貌的说。娟子很激动，感觉输入密码时手指有些轻微颤抖。“对不起，您的折上存款为2元。”“什么?每月今天不是上工资吗？”“抱歉！你们单位还没有报上工资表，不能上工资！”银行职员的话，仿佛是一个闷雷，娟子蒙了，连“谢谢”都没说，就轻飘飘地飘出了银行。那个美丽充满诱惑力的蛋糕，此时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虚幻而飘渺，可望而不可及！
二月二十，还有4天。娟子忙完工作，思想又开始狂奔：要不和人借钱吧？和谁借？谁会借给呢？小丽家资好不缺钱，人又善良宽厚。娟子打定主意，抬头望望办公桌对面的小丽，小丽正伏案办公，娟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怎样开口，毕竟是第一次向人借钱，万一要是被拒绝了呢。娟子正犹豫间，突然听到小丽清脆的声音：“娟子姐，你今天好像心事重重，怎么啦？”“哦，小丽——姐正说有点儿事，想向你相求，不知能不能——”娟子缓缓地说：“我近比较紧，想向你——借100元钱，你那里有闲钱吗？”“哈哈哈——我以为什么事哪 ，就这点事还让你心事重重！没问题，妹子借给你！”小丽爽快地答应了。
回家的路上，娟子一身轻松。走进西伯莱蛋糕房，她交给服务员80元钱，预定了那款她相中的生日蛋糕。
二月二十，终于到了。娟子下班，骑着自行车赶往麦拉琪蛋糕房，从服务员手中接过来生日蛋糕，瞧着精美包装里的蛋糕，似乎比第一次看到时更美，簇簇迎春花鲜艳无比，仿佛开在自己心上。几枝嫩柳仿佛抚着自己的面颊。娟子用左手提着蛋糕盒，右手握着车把，小心翼翼地骑着自行车，生怕颠簸不平的马路，破坏了蛋糕的形状，走了样。娟子想着，这个蛋糕花了80元，足够她半个月生活费。这个蛋糕，是她有生以来买的第一个蛋糕，是何等昂贵。这个蛋糕送给丈夫，他会有怎样的欣喜和感动！？
中午，丈夫没有回来，说和单位同事出去吃饭。娟子告诉丈夫：“今天是你的生日，晚上必须回来啊！”
晚上，娟子在丈夫下班前5分钟，把做好的几个菜摆放整齐，又放了两个吃碟，两双筷子，蛋糕放在桌子正中央。静等着丈夫回来的开门声。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丈夫没有回来，丈夫让人捎话，说他下午和别人打麻将，下不了场。
娟子没有动筷子，没有动一点儿菜，也没有掀起蛋糕盒。娟子看见蛋糕上面，浅蓝色的湖面没有涟漪，几枝嫩柳早已停止了飘摇，簇簇迎春花的花瓣已融化，连成一片红，越来越模糊，分不清界限……
